2014年3月12日 星期三

讀楊瑞松,〈睡獅將醒?:近代中國國族共同體論述中的「睡」與「獅」意象〉

※ 粗題為我所加,斜體是我的眉批或問題。

原文見:楊瑞松,〈睡獅將醒?:近代中國國族共同體論述中的「睡」與「獅」意象〉,《病夫、黃禍與睡獅:「西方」視野的中國形象與近代中國國族論述想像》,(臺北:政治大學出版社,2010),頁109-137。


  本文接續〈病夫〉與〈黃禍〉,閱讀上的難度和複雜度都比這兩篇來得高。病夫與黃禍在西方都有對應的字彙(Sick man 和Yellow Peril),但「睡」與「獅」卻是在中國被鑲在一起的。楊瑞松引John Fitzgerald 的考證:拿破崙並未直接提到sleep 或lion;而楊檢視《泰晤士報》原始文獻資料庫亦不得要領,故認為拿破崙本人可能並未說過類似的話(亦即「睡獅西來說」為假)。

  楊的問題意識大致有二:(一)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以來「睡獅」在中國的國族論述層出不窮,並與病夫、黃禍、黃帝等形成互補、強化或矛盾的關係(HOW);(二)與「睡獅」相應的「醒獅」以及用「獅」作為想像符號的適切性(WHAT)。

  西方的公共論述中「睡」意味著停滯、老朽與散漫,而這就是近代西方對中國的印象(日人尾崎行雄補刀曰:「睡 = 垂死」)。面對西方的挑戰與譏刺,曾紀澤首先提出〈中國先睡後醒論〉宣稱中國已醒;1895 後梁啟超〈動物談〉將佛蘭金仙(Frankenstein,原指科學怪人)詮釋為狀似獅子的機器人。梁所謂睡獅乃指將亡之物,除非將裡頭的機關汰舊換新。

  楊在進行睡獅的詮釋時提到了能指(Signifier)和所指(Signified),在閱讀時顯得有點語焉不詳。前者指的是穩定的、一對一的解釋;後者則是不穩定的、多元(視其語境)的解釋。

  在中國「獅」代表力量(中國不產獅,獅子向來是西域進貢的一種選擇。《如來獅子吼經》云:佛陀說法如獅子王之咆吼,能聽聞者,皆具有大善根功德」。楊在本文並未對中國既有的「獅」意象多著墨,WHY?),「睡獅」在中國被詮釋為有潛力但被壓抑/封印者(鳳雛、臥龍?)。在革命派的論述中「睡獅」之所以「睡」是因為清朝的統治(與壓抑),是以「睡獅」與「黃禍」都成了反滿言論的利器。

  楊比較「俾斯麥毋醒睡獅」與「拿破崙睡獅說」這兩種(可能是國人偽作)的「西方」(?)論述之模式有二:(一)俾斯麥與拿破崙同為西方政治權威;(二)睡獅與黃禍之間的性質(對西方的威脅)相近。究其本質,楊提出三點:1. 西方政治權威的警語(作為對中國「可以是對手」的認可);(二)甦醒後必有威脅/攻擊(西方)能力;(三)中西之間彼此的競存關係。

  睡獅形象的複雜性在於其同時面對知識份子的置疑,如胡適對獅的暴力色彩存疑,是以睡美人肯定西方刺激、挑戰而使中國獲得生機;如朱執信質疑做人不好嗎為什麼要當畜生(我屬兔);如葉楚傖有感革命後政治體制自甘墮落,不如稱鼠。

  楊最後引魯迅〈黃禍〉(反而是在〈睡獅〉引了一大段,為什麼?)檢視國族主義論述在簡化與神化之外,近代中國知識分子在面對西方時的複雜情緒。楊認為這是魯迅在面對東西強權主導的國際局勢下,中國仍陷於無所適從的身分危機(identity crisis)。

  檢視病夫、黃禍、睡獅三個來自中國人的「西方想像」符號,反應了近代以來中國人的危機感。危機感呼召著改革、進步、救亡,然而隨著國族意識的強化,救亡被視為第一要務而改革與進步則被選擇性遺忘。夫當然是指中國人(抑或是西方公共論述中的政體)病與睡指的是政治上的失敗或壓抑;禍與獅則意味著強大而不可測的暴力。三者的共性在於其負面意涵,這種負面意涵看似源自西方,實為中國人之想像。這種想像共同恥辱/污名的團結力道可能不下於黃帝、五千年歷史之類的光榮印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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